竹林
  樹上的那兩個姑娘,許多次見到過巫師跳神,聽見過這種來自天上的聲音,所以面面相覷臉色慘白,一個勁小聲懇求嘎德公主讓她們回去。要不是嘎德公主嚴厲地制止,她們早就連滾帶爬跌下樹去了。
  嘎德公主咬牙穩住了自己。她要看個明白,那天梯和天神的聲音,究竟是怎樣發出來的。從嘎德公主身處的環境來看,不能不承認她聰明絕頂,膽識空前。她屏息斂氣觀察了半天,發現所謂的天梯和天神的聲音,就藏在一隻圓而長的微微發亮的小盒子里———盒子則由巫師的一雙手在靈活地控制著。她認為這是巫師的妖術。她見巫師擺弄了半天,好像終於放心,合上盒子安然地睡下了,就從樹上溜下來,對自己的兩個使女說:“現在那家伙睡覺了,你們悄悄到他屋裡去,把那隻裝妖術的盒子去給我偷出來!”兩個姑娘一聽,嚇得渾身發抖。
  “你們這兩頭笨母牛!”嘎德公主只得離開了巫師的房子,閃進一片樹叢里,揪了片樹葉,含在嘴裡吹了起來。才吹了四五聲,一頭渾身長著綠毛的小野獸就伶伶俐俐地跑到她跟前來了。她彎下腰,抱起它,嘀嘀咕咕說了一陣,又比划了一通,最後還摸了摸它的頭,在它身上哈了口氣,就把它放跑了。
  不一會兒,小綠獸再次出現在嘎德公主面前時,口裡正銜著巫師的那個長長圓圓、微微發亮的東西。嘎德一看高興極了,摟起小綠獸好一陣親熱,讓小綠獸坐在她身邊:“綠綠,看我也來玩玩天梯!”嘎德公主果然心靈手巧,才擺弄了一小會,一道白色的光柱就發出來了,並且橫的豎的任意擺佈,既可遙遙指向天空,又可深深通向密林,比火光亮,又不似火光那麼燙人。小綠獸奔來奔去撲那光柱,一個勁踩著那光撒歡。嘎德得意洋洋:“咳,讓我來看看這妖精的肚子里究竟裝的是什麼?”說著使勁用手去擰,竟擰開了。嘎德把裡面的“內臟”一樣樣掏出來,看了一會兒,又一樣樣裝進去,但天梯的光柱再也弄不出來了。想了一下,她決定乾脆去找巫師和他攤牌……
  山青人的祭神儀式在天亮前如期舉行。劉強被帶到了山頂的平臺上。看樣子砍頭是難免的了。天很黑,真是“偷牛暗”的時候:山巒、叢林,以及愚昧、暴戾、野蠻和血腥,全都淹沒在黑暗中——事已至此,怯懦與哀傷都無濟於事。劉強被押著朝前走去,並不發抖,但他不可遏止地想起了雪,那江南的雪,以一種妙曼的舞姿,在他眼前翻飛,仿佛能穿透黑暗,編織一條通向天堂的路。
  那一年冬天,就在“偷牛暗”時分,他約皎皎去看日出。他在女生宿舍的窗下吹了幾聲口哨,皎皎就閃出來了。她穿著一件月白色棉衣,一條洗得發白的長褲,像一朵早降的雪花一樣飄在深冬的原野上;而原野上,也正飄著一朵朵潔白的雪花。皎皎用手指沾了一朵雪花,放在他的嘴唇上,叫他嘗一嘗,問他是什麼滋味。他牽著她冰涼的小手,登上佘山。那低矮的小山,是他們所在的那個大城市近郊唯一的並且久負盛名的一座山。它恰好就在他們勞動的那個村莊附近。他們站在山頂上一座肅穆優雅的教堂跟前,翹首東方,不多會兒,就見田野從黑暗中慢慢剝離,天邊的雲彩染上了層層疊疊絢麗的顏色,期待中的紅日噴薄而出。皎皎白嫩的臉頰上也現出了嬌羞的紅暈。他真想緊緊地擁抱她,但是他不敢。她那麼聖潔那麼美好,就如雪花般純潔得不可觸摸。所以他們只是相對而視,手握著手,眼對著眼,吸吮著彼此的氣息,然後牽著手走下山去……
  此刻,劉強昂起頭,註視黑暗天宇上那幾顆寂寥的晨星,心裡無數遍地呼喚:“皎皎,我要找你去了,無論我變成宇宙中的哪一顆塵埃,你也要把我認出來啊!”想著,一大滴淚,落在地上,“皎皎,如果天國也降雪,一定要再伸出你嬌嫩的手指,接一朵雪花,嘗一嘗,看它在你掌心溶成透明的水,也許那就是我咸澀的淚,是我對你千年不變的愛啊!”
  晨星相繼淡化,不動聲色,也不知在那些星座上住著怎樣的智慧生命。他們有沒有夢?有沒有理想和追求?有沒有野蠻和爭鬥?也許他們已經超越了生,超越了死,超越了仇恨、貪欲、殘忍……而我們地球人何時才能臻此高度,以另一種全新的文明,全新的道德規範,來使自己活得高尚與美好呢?
  (原標題:魂之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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